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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願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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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行做了個夢。

說長不長,說短,那也是對他來說極為漫長的一段過去。

在夢裏,他回到了幼年時,雙手還未長好,迎著其他孩子惡意地怪叫沈默地走上高塔頂。

其實塔頂不錯,什麽也聽不見,他也不會被人看見,平白擾人視線。

只是高處不勝寒,冷了些。

有白鷗自海上飛來停在他的掌心,被這種渾身潔白沒有雜質的生靈靠近也讓他覺得安慰,歉疚地小聲說:“抱歉,我沒有帶黍米來。”

那只白鷗不久後就飛走了,羽毛掃過他的掌心,把海邊的沙礫留了下來,帶著海水微鹹的潮氣。

他記得,就是在塔上不知多久後,待他最好的衡淵真尊帶他離開了,離開了莫蘭氏,去了另一片陸地上。

他打心裏期待那一天和海風一起來的衡淵真尊。

可是等啊等啊,衡淵真尊沒有出現,他心裏失望,更多的是難過。

母親說他是琉璃心,冷冰冰的天生裝不住情,沒人會喜愛這樣的他的。

興許是因為這個,衡淵真尊這一次也不願來接他了。

他捂著臉蜷縮起來,煩透了自己這一身琉璃骨。

懷裏突然躥進來軟乎乎毛茸茸的小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只火紅色的小狐貍。

他第一次見這樣的生靈,好奇中還覺得熟悉。

小狐貍的眼睛圓溜溜,又亮又狡黠,鉆進他的懷裏,皮毛暖融融的,半點不嫌棄他身上冰涼的琉璃面。

他托起小狐貍小心翼翼地湊近,怕自己嚇跑她,只給她看完好的那面。

小狐貍舔了舔他的手,變成了紅白衣裳的少女,環著他的頸項溫柔地抱著他,一時間竟然覺得暖得不可思議。

“路止。”

天光乍明,暗處的苔蘚上終於迎來了陽光。

他緩緩睜眼,入眼的是在蹲在榻邊支著下巴看他的少女。

邵昭似乎等了許久,十分困倦又硬撐著等他醒來,眼皮快要沈下去了,見他睜眼又精神起來。

“你終於醒了?情緒怎麽樣?心率過快還是過慢?頭暈眼花惡心漲肚你占哪個?”

一連串問題甩過來,莫蘭行本就不清醒的腦子愈漸迷茫。

非要說的話……好像手有些酸麻,還沈得慌。

他疑惑地順著看過去,就見邵昭抱著他的手半身都壓在上面。

他身上還沒有恢覆!

莫蘭行瞬間清醒,抽手坐起身往裏側躲。

“哎哎哎別拿走!”邵昭又和小老虎撲食兒似的又把他的手拖回來,委屈巴巴地說,“我為了把你從火裏撈出來,身上被燎得又疼又燙,你好歹給我降個溫。”

莫蘭行下意識看向她露出來的小臂,雖說沒有傷,但紅了一片,是從裏面燒傷的。

他依稀記得邵昭為他跳進藍焰中,心中愧疚,也就沒有再動。

他的琉璃體天生寒涼,旁人碰了都覺得涼薄冷情,這會兒卻正好成了邵昭冷敷降溫的天然冰庫。

邵昭拿燒紅的小臂和他貼貼,瞇眼發出爽到的喟嘆:“怪不得一直覺得你身上溫度適宜,原來真是冰肌玉骨。”

說著,她帶著些艷羨地摸摸莫蘭行滿是琉璃切面的手臂。

莫蘭行觀察她的表情好一會兒,發現她確實沒有厭惡嫌棄的情緒,才小心地問道:“我身上如此醜陋,你不覺得討厭嗎?”

邵昭聞言無語地看他。

青年容顏俊美絕倫,哪怕臉上大半部分皮膚褪去,下面的琉璃表面卻也是一樣的五官,不如說反倒更讓人覺得驚艷。

這得喝多少不配花生米才會覺得醜啊?

她痛心疾首地說:“誰都可以說自己醜,但是你哪怕說你一根頭發絲兒醜陋我都會難過的好嗎?”

“……”

看她用“你仿佛眼睛不大好”的眼神看過來,莫蘭行感覺自己好像真問了句蠢話。

不可思議,先前那樣擔心在乎,唯恐被發現被看見就會被厭惡的恐懼被她簡單幾句話就輕易化解開來。

哪怕是當年的衡淵真尊也不過是不在意莫蘭行的琉璃體,隔著衣袖牽他已經讓他覺得受到了莫大的寵愛。

邵昭是第一個不單不厭惡,反倒看起來極為喜歡的人。

他兀自松下一口氣,不知提在心底多久了。

邵昭看著他臉上情緒的轉換,心想果然是那心魔的作用。

心魔除了操控人的心智以外,實際上最擅長的是放大人的陰暗面,心底最害怕什麽,最不想讓人知道什麽,就會因為這部分越來越偏執瘋狂。

莫蘭行在和殷湛打鬥時中招,要不是那池藍焰為他鍛體延緩,恐怕這會兒心魔都已經開始入侵他的丹府了。

這是又一個以莫蘭行為目標的證據。

“你的傷大概再過上一段時間就會自然長好了,不必再去到火裏,那裏還是太疼了。”邵昭終於放開他的手,擡手伸了個懶腰,忽然往床榻上爬。

莫蘭行沒有防備受了驚嚇:“阿、阿昭,你做什麽?”

邵昭自然地從他懷裏拽一半被褥往自己身上蓋,擺擺手道:“體諒一下,我等了你一夜,現在困得完全走不動路。”

莫蘭行無措地看她一會兒,手指在被褥上攏緊又松開。

“左右我也無需休息了,我去外面,你睡著就好。”

他尚未完全能做到無視自己身上的斑駁,況且男女大防,同榻……

他的耳根有些燙,攏好身上的衣衫便要下去。

邵昭卻一伸手把他又拽倒回去,拿他的手貼在臉上,被子一掀把兩人都蓋住。

莫蘭行屏住呼吸,看著突然近在咫尺的面容,突然心跳如鼓。

邵昭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沒必要,剛才是我推不動你,否則早就上床同睡了。”

莫蘭行擔心這要是被突然來的人撞見有損她的名譽,起身要去下一道結界,邵昭一巴掌拍過去捂住他的嘴,眼睛睜開一條縫說:“你很介意?”

她想起來姻親的事,懨懨地勉強撐起來說:“你不願意我就再撐會兒,或者,你園裏有別的收拾好的房間嗎?我上那裏睡去。”

說著說著她心裏覺得憋悶,抱也抱過親也親過,可最煩的是察覺了自己的心意就要顧慮。

什麽狗屁姻親!

她難得在心裏罵了臟字,無名火快要燎去身邊人的身上。

她瞇著眼困頓的模樣實在招人疼,莫蘭行又把她撈回去,擡手布下結界後主動把手臂遞給她抱著降溫,輕聲哄她:“我不介意,你睡著就好。”

等著她睡著後,莫蘭行挪了挪手,移至她的嘴唇。

那上面有一小塊被咬破的傷口。

藍焰冰池裏發生的所有事,他都記得。

渡血的滋味他不記得了,可柔軟的觸感卻清晰得令人發指。

與先前那次意外的哺渡不同,這一次他竟能嘗出纏綿的味道。

即便知道那是邵昭情急下救他的舉動,無論意志模糊時還是現下清明時,他都願陷入那一吻裏,只有沈淪其中才能平息他的渴求。

莫蘭行回過神來時,已經撐在邵昭上方,僅遲疑一瞬,便俯身輕輕在那抹殷紅上一點。

這一點已經足夠他平覆許久,躺倒回去後,他扭過頭,強迫自己不再去看。

在他不知道的另一側,少女的唇角勾了勾,心情大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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